茗山上人
換一種活法—覺真法師
雖然這篇文稿發表於2002年,但是細讀數回,
發現記錄佛教一代宗師的內容讀來感人心肺,
今天特別將它PO上格子,以緬懷一代宗師…
——恩師茗公往生周年祭
維西元二零零二年(歲次壬年), 六月一日 ,徒覺真謹
以至誠,並具三德六味香花清供,遙祭于恩師茗公老和
尚之靈。
一年前的今日,師父您解脫離塵,只履西歸。慧燈晦焰,
滬江悲咽。弟子失依,法乳斷潤。迷茫久久,淚落涔涔。
想起三件事有負您老重托,至今愧疚無及,哀思成結。
第一件您親筆遺書,要我代您撰文呼籲世界和平,一年
已過,隻字未寫,悲不自勝。
第二件,從去年七月開始編您的紀念集,計畫十月或年
前出版,可是,偏偏因緣不具足,一拖再拖,一延再延,
辜負了廣大弟子的期盼,令我慚愧得無地自容。
第三件,私下裏您曾對我對幾位侍者都說過:“我雖比
不上六祖,但我相信自己將來遺體是可以保存的。
”去年6月9日,我站在您的靈前,痛心地合掌禱告說:
“師父,我無能,我不能保存您的遺體了。
”在您老往生後不到三個月,中國佛教協會諮議委員會
副主席、安徽省佛教協會會長、九華山方丈仁德和尚也
相繼示寂,但他沒有被火化,遺體保存了,而且三年後
還將開缸。
當我聽到這一消息時,仿佛被電擊致昏,一顆心頓時劈
作兩半。一半為安徽人民感到慶倖,安徽的一位高僧,
肉身長存,後人在朝禮九華時,又可瞻禮仁德大和尚了
——仁德大和尚還在九華山;另一半,為我自己感到悲
哀,畢竟是我業障深重,不能為江蘇人民保存一位世紀
高僧的遺體,白白損失了無可計量的一份歷史財富。
假如您老還坐在缸中,還安奉在據說本是留給您老的焦山
萬佛塔的地宮之內,人們都將不請自來,大家還會從海內
外直奔焦山,帶一束束鮮花來看望您,因為您還坐在焦山
之顛;焦山也會自豪地說:我這裏也有一尊肉身菩薩;
茗山長留在名山。
阿彌陀佛,歷史是不能假設的。
窮人付出的代價是慷慨,富人付出的代價是吝嗇。
歷史往往說不清,紅塵何處有公平?
1040年前,一位馬蜀女人寫下兩行詩:“十四萬人齊解甲,
更無一個是男兒。”她是在祭奠一種死亡,也是在為歷史
不能假設留一見證。
我想哭,但是再哭也哭不回您的遺體了。
關於第一件,我真佩服您老的和平預見。在您老寫下臨
終倡議,呼籲世界和平的遺言後三個月,發生了驚天地、
震魂魄的“九一一”事件。從那至今,浩浩狼煙,刀光血
影,以巴殺得正酣,阿富汗更在彈坑邊和地震中顫抖。
巴米揚石佛炸毀了,塔利班煙消霧散,奧瑪爾不知抱頭鼠
竄於哪一個山洞?據因如果,推果知因,因果不昧,天道
輪回。
您的和平倡議,正是您預見戰禍,關懷眾生、悲憫眾生的
信誠、解精、行實、證知啊!
關於第二件,《紀念集》雖然直到今年三月才出版,但有
兩個不可思議。一本書總得要有一篇名家的序,我愁得幾
天食不知味,寢不成眠。
但我有夢中念佛的習慣,常在夢中持念觀世音菩薩聖號。
去年一天夜裏,我又夢中念佛。念著念著來到一處遼闊的
水面,忽見您從水上踏浪而來,我忘記了您已往生,急忙
上前問:“師父,您哪里去呀?”
您微露笑意:“換一種活法!”得聞此言,我一驚而寤。
看看手錶,淩晨三時,反正睡不著了,起翻檯曆,這天正
是9月23日,( 農曆八月初七 ,是日“秋分”)。
半個月之後,我忽接揚州高旻寺方丈德林大和尚來信,讀
至信末“余缺少文化,在佛教佛事活動中,從不作文字
應酬,特於茗老,吾不能無言也”。
我抑制不住清淚點點。心中話,只此一句就夠了,勝過那
套話例話萬語千言。
我想這是最好的“序”了。更不可思議的是,此信落款處
寫著“2001-9-23”正我夜夢恩師之日也。
我總以為從此天上人間,聖凡兩乖,永無相見,想不到竟
在夢中相逢,奇就奇在不但給了我“換一種活法”的啟悟,
更暗示了會有長老寫序寄來。我再寫信呈詢德林和尚,果
得回信,慨允代序,如此殊勝,此一不可思議也。
今年2月20日,我意外地收到了臺北華嚴蓮社住持成一長老
來信,他寄來了哀悼茗公的題詞、八幅珍貴的與茗公合影。
我當即送往深圳,及時補入,當天全書編定。從去年遷延
至今,進展不順;原來是師父示意我,務必要等成一長老
的來文啊!一來即成,此二不可思議也。
關於第三件,應該承認,是我錯了。是火化,是坐缸,
師父本無執著,我又為什麼執著呢?假如不火化,師父
又怎會示現那麼多瑞相呢?順便要更正一下:“我寫的
《茗公荼毘,示現瑞相》一文中,記述時間有誤,天空
飛來三隻吉祥鳥,寶塔放光,天降光柱,在當晚十時
濛濛細雨中即已出現, 胡劍英 居士、 許彬 居士都記述
甚詳,而我卻因筆誤,把時間寫為淩晨二時了。
這是要向讀者致歉的。師父,您生無黃鐘大呂之響,但
死有驚天動地之光,您的生命體驗、人格力量、知識底
蘊、禪定功力、實相般若,全都濃縮在這一光照大千的
瑞現之中了。
生命化為風情萬種的力度和能量,那是您心頭的閃電,
那是您回歸本然的留影,那是您歷史的定格,那是您德
業的旋律,那是您涅槃的天籟,那是您最後的造型,那
是您與我們眾弟子告別的對話”。
巨星西隕,霜肅露零,我哭恩師,恩師慰我:
“換一種活法!”夢人如我,廓然警醒。
周年拜祭,來格來歆。
-《香港佛教》總第505期